刚认识这位60多岁的长者还是两年多前，我们同赴一个会议，他走在我前面，身材削瘦硬朗，头发花白，健步如飞。在会议前相互介绍才认识，他声音洪亮，讲话简单扼要，不苟言笑。以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在不同部门的每月例会上见面，渐渐地发现在他严肃认真的背后，是友善和真诚。
两个月前的例会还是由他主持，感觉上没有任何病态。我出国一个多月回来后就收到秘书转来的信息，建议以后由我主持这个会议，令我很是惊讶。一打听，原来这位平时生活极有规律，而且烟酒不沾的长者因身体不适就医，无意中发现是恶性程度非常高的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并扩散。由于进行化疗，他谢绝同事的探望，我就没有去病房。在我主持的例会上还托秘书打听，得知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化疗，就提醒秘书待他第二轮化疗结束陪我去医院探望。没想到，他还是匆匆而去……
过了几天，约了几个同事去殡仪馆。只见他安详地躺在棺木中，化疗和病痛使他的脸庞更为削瘦，但依然清晰可辨他的严肃认真的神态。他的遗像是几年前在阿尔卑斯山旅行时的照片：花白的头发，削瘦的脸庞，栩栩如生。陪伴我们的是他的弟弟，同老先生交谈，我们了解到他的哥哥是马来西亚华人，年轻时离家求学，曾经在欧美学习和工作多年，在新加坡也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兄弟两人分别长久，这次，弟弟陪伴着他走过了生命的最后6周。在化疗的过程中，由于病痛的折磨，他曾对护士发脾气，但过后，他特地向这位护士真诚地道歉。由于体力严重衰竭，他已经无力说话，但他坚持笔录，将自己的工作一一安排交待。在第二次化疗开始后，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在他的建议和坚持下，由医生中断了极为痛苦的化疗，在安详中渡过生命的最后两天。老先生说，虽然是个令人伤心的经历，但也使他能够有机会更多地了解自己的哥哥。这些天，许多过去和现在的同事前来吊唁，令他感到安慰。令我们惊讶的是，这位同事未婚单身，“他同自己的事业结婚”（弟弟的话）。同他一起生活的是90岁的老母，老太太除了步履缓慢，体型略佝偻，但身体和精神良好。因只会说几句简单的华语，她没有陪我们坐着，会说方言的几个同事轻声安慰了她几句。
天色渐暗，我们纷纷道别。汽车在公路上行驶，离开清静的墓区，不多一会儿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我们几个都沉思不语，似乎想说什麽，但又不知道该说什麽。车上的音乐正巧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庄重而肃穆，我们静静地聆听。在座的有认识他10多年的同事，但我们直到今天才对他有更多的了解。
我们在地铁站下车，相互道别。待我到达目的地，望着缓缓离去的地铁，我才想起这么一句话“他是一个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作者斜桥：出生上海，留学美国，在新加坡从事科研工作。斜桥为南洋视界专栏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