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新加坡发现的第一家上海餐馆就是牛车水的老上海。那是刚到新加坡的第二天,从暂时居住的Goodwood Park Hotel的Service Apartment坐德士去牛车水转转。牛车水,英文名Chinatown,就是唐人街的意思。估计新加坡在殖民地时代,这里是华人聚居地,因此而得名。但在我眼里,整个新加坡就是个Chinatown。
转了一圈,饥肠辘辘,不知不觉走到了Temple Street,抬头见到了老上海的招牌,就决定试一试。老上海店面不大,墙上的黑白照片反映了上海的百年变迁,望着那些熟悉的景色,有一种思乡之情。小伙计很是客气,但不是上海人,以后才知道老板娘和厨师是上海人。点的第一道菜就是四鲜烤麸,待端上来,感觉色泽圆润,尝一口顿觉口味甚好,甜咸适中,就知道厨师手艺道地。下一道熏鱼也是口味极佳,再加上生煎馒头,菜肉大馄饨,我们就认准了这家正宗的上海餐馆。
烤麸是由黄豆做成的熟面筋,因工艺,成品像蜂窝,有无数小孔。记得小时候,菜场售新鲜烤麸,犹如一个大蛋糕,切下一角,当场过秤。因烤麸为豆制品,高蛋白低脂肪,绝对是健康食品。尤其在物资匮乏的年月,肉制品是稀罕物,豆制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美国的时候,新鲜烤麸只能是奢望,但能买到脱水烤麸还是能让我们回味故乡风味。洗净的烤麸在旺油中煸炒,因呈蜂窝状,极耗油,但也因此而味美。烧制烤麸需用恰到好处的酱油提供着色和咸味,加适量的糖使得烤麸甜咸适中,再拌以金针菇,黑木耳和花生,将烤麸中夹带的水分适度烧干,就做成了上海家常菜的四鲜烤麸。这个菜,看似简单,但并不容易做好,可算一道功夫菜。
熏鱼是由江南特有的大青鱼制成。晾干的鱼块在油炸后浸入调料,再晾干即成。这也是道功夫菜,关键在于调料的配置。大青鱼也是个特色,本人小时候见母亲做过。曾在美国用三文鱼替代,但觉得三文鱼肉质粗燥,口味也差一些。
生煎馒头是纯肉馅,在平底锅底放适量油,将馒头放在上面,撒上葱末芝麻,盖上锅盖慢慢煎。待听到肉馅中的水渗出而发出炸锅的爆裂声,加少量水,再盖紧锅盖,锅内蒸汽片刻就将馒头蒸熟。此刻,馒头与锅底接触部分焦黄,其余部分因水分犹如蒸熟的馒头,遂有生煎馒头之称。
菜肉大馄饨则是另一个特色,在新加坡尤其如此。首先,菜肉大馄饨用荠菜为馅。荠菜是江南的一种野菜,水分少,适合做馄饨馅,其特有的香味更是一种风味。菜肉大馄饨的另一个特色是馄饨皮,以面粉为主,制作时用碱水,因此馄饨皮较厚,结实。本地馄饨皮有米的成分,较薄。两种馄饨皮包的馄饨,下水前没有区别,待煮熟出锅,菜肉大馄饨形状犹如入水之前,只是更有光泽,但本地馄饨出水后则像被狠捏了几下,面目全非了。熟识本地馄饨的新加坡人,在见识了菜肉大馄饨后,就自然喜爱上了上海菜。
由于牛车水离单位不远,我时常带同事共进午餐。渐渐的,老上海成了单位的餐厅,不时有同事相约前往午餐,也有同事向我“汇报”周末带了家人或朋友前往。老外自不必说,我发现许多新加坡同事似乎第一次到牛车水,也第一次领略了上海菜。自己的感觉是本地食阁的食物较油腻,如炒饭炒面油炸食品较多。虽然本人对马来菜娘惹菜情有独钟,但数日后依然回味较为清淡的上海菜。同事们也因我见识了四鲜烤麸,熏鱼,生煎馒头,炒年糕,菜肉大馄饨等上海传统菜点。每次我带老外去,他们都会“珍藏”菜(账)单,以备日后点菜用。
如果说初识老上海是因为四鲜烤麸,那发现老上海厨师出走也是因为四鲜烤麸。去年5月的一天,全家去了老上海。只尝了一口四鲜烤麸,就觉得味道不对:偏咸,水分过多。问为什么,小伙计尴尬地解释原来的厨师离开了。于是发现其他菜肴的味道也不如以前了。
不久,一个HR的新加坡同事问我为什么老上海的四鲜烤麸没有原来的味道。我知道她是个美食家,也是老上海的常客,但仍然惊讶于她的敏感。当她知道换厨师之事,失望之情是显而易见的。
我以后去的也少了,但比起油腻的食阁食物,老上海的菜肴虽不如以前,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后一次去老上海还是小年夜,因太太和女儿已回了上海,就一人前往,顺便预订了第二天取的盐水鸭。大年夜在一朋友家,都是上海人,大家对盐水鸭赞不绝口。
三月初,有同事来问为什么老上海周五晚7点依然店门关闭,我才知老上海已停业了。老上海生意的转折点显然是厨师的出走,同时牛车水外ERP的设置也使牛车水地区生意明显下降。本人在美国多年,曾认识一些开饭店的华人,深知他们维持营生的艰辛。而对于有特色的饭店因种种原因而歇业,实在觉得可惜。
我到新加坡后不再驾车,自然也无法四处探险,对有一家离单位甚近的老上海颇为满足。一旦老上海歇业,顿感失落。另一同事是老上海的常客,去年7月辞职去了英国。日前在E-mail中还告诉我的秘书十分怀念老上海的四鲜烤麸。我的秘书让她死了那条心,那一头的伤心之情可想而知。本人,其实也是在众多同事的期待下开始了寻找新的上海餐馆。
作者:斜桥,南洋视界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