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的主人是木雕村那对著名的Njana Tilem父子,他们均已去世,现在是孙子经营家族生意。每当游客进门,都会有专人负责接待。
再往里,又是一些植物掩映着一些石雕,青苔在石雕上蔓延,蝎尾蕉那一串艳丽的花朵,犹如华人新年时的一串大炮仗,悬挂在石雕佛像的手边,佛像脚下蹲着的石雕斗鸡人,几乎被青苔盖满,表情郁闷,不知是因为斗鸡没有赢,还是不喜欢身上的青苔。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友善的长者,告诉我们有些地方可以拍照,有些地方不可以,是因为大师的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希望被人复制。
再往院里走,地上丢着黑檀木制作的一对连体木雕,几乎已经完工,却在男雕像的脸上开裂,裂纹直达小腹。
宅院很洁净,许多房间的墙壁是开敞式的,风在每个房间自由穿行,宅院被大树覆盖,通风凉爽。回来以后搜索,知这便是印度贵族,婆罗门的情趣。
参天大树上长着巨大的鹿角蕨,我认出这是印尼鹿角蕨,我最近迷上鹿角蕨,门口十几棵不同品种的鹿角蕨,蓊蓊郁郁,像是原始森林。
巴厘岛到处都是绿色植被,但是稀有品种却极少见到,印尼鹿角蕨一路上我们多次见到,在路边,在酒店的庭院,在博物馆,在皇宫,印尼鹿角蕨就那样自然生长,似乎并不需要特别照顾。
我已经有许多鹿角蕨的品种了,但印尼鹿角蕨还没有。于是便问长者是否可以卖给我一株小苗,他说可以送给我,让我先参观。
接下来该讲木雕了,我苦恼,因为我语言贫乏。曾有一位朋友,在评价某频频在媒体发稿的女写手时说:她只会说感动,感动来感动去的,因为她语言匮乏。
此刻轮到我语言匮乏了,除了感动,我无法形容大师们的精妙。
你看那木雕的渔翁,他身上紧绷的肌肉,鼓出皮肤的血管,那撒下的渔网,以及渔网里一条条跳跃的小鱼,都是一块木头雕出来的。再看那斗鸡人,手下一个箩筐,箩筐里一只斗鸡,斗鸡身上一根根竖立紧张的羽毛,这些也是来自同一块木头。
巴厘的木雕常有国王和王后,面目和表情近似,分辨性别只看他们的饰品。可是大师这里不同,一个年长的国王与他年轻的王妃,国王有轻微下垂的眼袋,额头有岁月刻画的细痕。而王妃则美丽非凡,表情甜美纯净,一幅心满意足的模样。
很多雕像有这付表情,一对搂抱在一起的情侣,两人都是胖胖的,神态非常满足,似乎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还有一些丰乳肥臀的女体,完全与现今的审美情趣相反,表情怡然自得,憨态可掬。
另一些描绘神话的木雕,则是另一种风格,极度夸张纤细的肢体似是宣告,神仙们的境界是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
一块木头能雕成什么,需要有想象力,而真正成为成品,又要靠大师卓越超群的手艺。
因为不可拍照,许多印象叠加在一起,造成混乱,我只记得我的惊叹连连,如此精妙的木雕,是人的头脑想象出的,是人的手创造出的!
我几乎要崇拜大师了。
从中心艺廊的楼上下来,楼梯的上面挂着一幅幅小框的早期的华人画作,一望便知历史久远,价值非凡,我跟长者说这个千万别卖。与国内动辄拍卖到千万百万的艺术品相比,他们的木雕也只卖几千美金,我觉得好便宜哦,明明是无价之宝。
值得特别一说的,是院子里两个以铜钱制作的高大神像,长者告诉我们,这个神像的铜钱,来自寺庙里华人的香火钱,铜钱的历史至少三百年以上。一个个铜钱连接在一起,做成一个空心的神像。我想起乌节路的某些艺术商店售卖的昂贵的金属艺术品,原来对巴厘岛人早已不是创新。
一些乐人在旁边奏响叮咚悦耳的巴厘音乐,不由得想象当年大师在创作的时候,旁边应该是有乐人们的伴奏吧。中国古代士大夫阶层应当也有类似的享受,编钟之类的乐器,跟巴厘岛乐器,有异曲同工之处。
出门的时候,长者采了一株鹿角蕨的幼苗送给我,我双手接过这珍贵的馈赠。
我说我很幸运,能看到这么美的木雕,其实,如果看了这里,好几个博物馆完全可以不去,我说我还没有看够,可是起飞的时间快到了。
非常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么美好的时光,我下次一定会在来巴厘岛,也一定会回到这里。
双手合十,表达我内心的感激与感动。
巴厘岛,我一定会再来。
作者:洪枚,南洋视界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