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盛顿邮报》5月30日发表美国南方卫理公会大学教授、安全与战略项目主任乔舒亚·罗夫纳的文章《美中最终会爆发谁也不希望看到的可怕战争吗?》称,人们一味关注美中两国是否会逐渐滑向“修昔底德陷阱”,而忽略了当两强实力相当时导致战争的其他因素,以及战争的危险性和破坏性。
文章称,2012年,国际关系学者格雷厄姆·艾利森提出一种说法叫做“修昔底德陷阱”,即新崛起的大国可能让既有大国产生畏惧,进而引起敌意和不信任,最终可能升级为战争。艾利森在新书中说,中国和美国正逐渐滑向这个陷阱,“修昔底德陷阱”得名于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对雅典与斯巴达之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著名研究。
罗夫纳认为,人们一味关注美中两国是否会重蹈覆辙,倒是掩盖了修昔底德在那部经典著作《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提出的另一个深刻见解,即东亚的地理状况会对美中战争产生何种影响,以及这样一场战争有多大的危险性和破坏性。
另一个“陷阱”也应受重视
文章称,在有关新兴大国的争论中,我们经常看到的“修昔底德陷阱”其实是一种简单的权力过渡理论,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这种观点认为,当一个新兴大国尝试颠覆国际权势等级时,爆发大国战争的可能性就很大。这种观点适用于当今美中关系的原因显而易见。
但是,人们对于这种局势还有其他看法。一些学者认为,如果两强实力相当,局势可能比较稳定;另一些学者说,导致战争的是别的因素。从实际经验来看,没有很多证据证明新兴大国与头号大国会正面冲突,并因为权力过渡理论家总结的那些原因正面冲突。因此,一些学者提出,这种权力过渡模式对于理解美中关系是一种糟糕的指南。
罗夫纳认为,上述讨论没有一条意味着美中两国分析家应当无视修昔底德,但是分析家们也许应当从修昔底德著作中的其他部分寻找灵感。
修昔底德令人铭记最深的是他对战争原因的简洁论述,然而相比之下,他对战争经过的论述更多。他的观点对于假想的美中冲突具有重大启发意义。特别是他对伯罗奔尼撒战争前期的评论,他叙述了雅典和斯巴达如何失足陷入了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旷日持久的争斗中。
双方怎样走到这一步,这个问题关系到另一个迥然不同的“修昔底德陷阱”。他们都想速战速决,都想避开对方的相对军事优势。双方都受害于同样的妄想,即不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就能够兵不血刃地取得胜利。在早期努力失败后,他们面临同一个可怕的两难局面:投降还是走上漫长而前途未卜的战争轨道。
两强均有幻想又都不退让
文章称,公元前431年战争打响后,双方还面临同一个根本挑战,即如何避免敌方占优势的交战方式。斯巴达(与今天的中国相似)是一个陆上强国,雅典则是海上强国(与今天的美国相似)。斯巴达需要想办法如何在不正面挑战雅典海军的情况下击败雅典。雅典则需要避免与可怕的斯巴达陆军发生陆上激战的风险,迫使斯巴达投降。
谁都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又双双幻想在不挑战敌方主要优势的情况下获胜。雅典想用海军协助陆军,对斯巴达的盟友进行突袭,同时在斯巴达本土鼓动奴隶暴乱。斯巴达则想着让别人替它对付雅典海军,这样它可以专心打陆地战。
由于斯巴达和雅典都不愿正面挑战对方,谁都没有对对方造成严重伤害,迫使对方投降。但是谁又都不愿意退让。因为双方都有可靠的庇护地可供回撤——斯巴达靠陆地,雅典靠海洋——因此都不需要求和。
地理与政治因素掺杂在一起,对希腊两强造成不利影响,结果爆发了谁都不希望看到的、令人精疲力竭的战争。地理位置使得双方都可以回撤,政治压力则促使争斗持续不断。同时,军事力量对比没有发生改变,斯巴达继续称霸陆上,雅典继续控制水面。接下来是经年累月代价高昂但都没有决定意义的战役。双方都没有强大到打赢的地步,又没有弱小到肯定会输的地步。
唯一替代方案是避免战争
罗夫纳认为,这种模式适用于分析当今的美中关系,美国和中国有可能正滑向这种模式。
战争当然远非不可避免。不过,假如爆发战争,美国和中国——就像雅典和斯巴达一样——在早期战事遭遇挫折的情况下都有安全回撤的能力。当我们解读可能引发对抗的潜在导火索时,特别是台湾问题和海上领土主张争端,背景里都隐藏着这种地理风险。
文章称,鉴于双方都把赌注押在精心制定的速胜方案上,战事受挫使得双方撤回庇护所是可能的,甚至是大有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和美国都可能格外看重干预对方的通信,打击对方的情报力量,迷惑对方对战场形势的判断,使对方难以协调实施复杂的作战行动。
美国的目的是夺取主动权,确保中国大陆周边水域畅通无阻,压制反介入武器,为优势援军到来争取时间。中国则要迫使美国在远离海岸的地方作战,使美国不能有效地保卫它在该地区的盟友和伙伴。
文章称,这些计划理论上也许感觉不错,但是双方都在投入力量保障通信不会遭受瘫痪性打击。另外,领导人还可能非常担心冲突升级为核战争,因而收缩行动规模,导致这些计划的有效性进一步下降。因为上述原因,双方最后可能对开战的结果感到失望。
罗夫纳认为,迅速达成政治解决方案也许是明智的对策,但是双方都愿意承担爆发战争的巨大风险,表明双方都觉得难以容忍退让的可能,特别是如果没有遭受惨重伤亡的话。这一点是促成长期、煎熬的战争的因素。
文章称,这才是美中冲突面临的“修昔底德陷阱”。东亚的地理因素、政治因素和海陆力量对比使得局面很有可能走向旷日持久的战争。战略家的核心任务是想办法规避这种局面。如果找不到办法,唯一的替代方案就是从一开始就避免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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